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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0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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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018

明裊裊正被噩夢纏身著, 察覺到手機震動,下意識摸過來,憑感覺滑下接聽。

“餵, 誰呀……”

睡意滿滿的聲音軟糯綿綿, 語調含糊。

手機那頭靜悄悄的,明裊裊等了片刻沒聽到回覆, 顰著眉將手機往枕頭旁邊放,哼哼咕噥:“睡懵了……”

“裊裊。”



這聲音有些耳熟,在哪裏聽過來著?

“是我。”

是你是你,誰知道你是誰啊……

她翻個身,睡意重新凝聚。

“我是時曵。”

時曵啊……

鬼知道你哦。

她捂了捂耳朵。

……



誰?

時曵!!

明裊裊掀被而起, 手忙腳亂拿過手機,再三確定手機通話顯示著時曵兩個字,瞬間清醒過來。

“時、時時時曵?”

覆仇男主的電話?

不是。

她目瞪口呆地數著手機上方顯示的時間。

03:54。

這個時間這個點, 只有發情的貓貓才會到處嗷嗷叫吧??

“是我, 抱歉, 把你吵醒了。”

清晰的男聲從手機中傳出,明裊裊才發現,他的聲音過於沙啞, 甚至有些咬字不清。

思緒漸漸歸攏, 她才意識到不對勁兒,“你……這麽晚給我打電話,有事嗎?”

手機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,片刻才接著響起男人沙啞至極的聲音, “裊裊, 我在學園寢室。”

“啊?”她一呆,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劃過。

這人, 該不會三更半夜,叫她過去整理寢室吧?

正想著,手機裏又傳出:

“出了一些事情,我好像……生病了,可以麻煩裊裊,悄悄送些藥過來嗎?”

沙啞的男聲漸漸虛弱無力,尾音後面,甚至多了幾分祈求之意。

出事,生病。

明裊裊條件反射地挪下床,一邊穿鞋一邊難耐緊張地問:“怎麽回事兒?生什麽病了?你的人——我是說時家堡那邊的人呢?他們不管你?”

“……嗯,他們似乎……都不太歡迎我回來。”

這。

明裊裊保持彎腰扣鞋的動作,驚愕過後,就是恍然大悟。

屬於男主的鬥爭已經打響,而覆仇文的套路,基本離不開男主先淒慘,再逆襲。

眼下,時曵就是處於淒慘的時候。

可為什麽要來找我啊?

明裊裊舉著手機欲哭無淚,這個時候不應該是找女主尋求安慰嗎?

“抱歉,我剛回國不認識什麽人,只有裊裊了。”時曵啞聲說著,氣息更虛弱了幾分,“可以幫我……送些藥過來嗎?隨便什麽藥都可以。”

隨便什麽藥……都可以。

明裊裊的心口,莫名被這句話刺痛了一下。

已經生病到無人問津,什麽藥都可以的地步了嗎?

她無意識地站起身,往儲物櫃走去,“藥不能亂吃……我得先知道,你生了什麽病。”

“裊裊,謝謝你願意給我送藥。”男人的聲音因為多了驚喜而不再顯得那麽虛弱。

正在打開自己日常備用藥箱的明裊裊,聞言茫然一瞬。

我好像……還沒答應過去送藥吧?

“23號寢室,裊裊還記得路嗎?”

“等等時曵——”

“不記得沒關系,我去接你,現在太晚了,不安全。”

“?”

她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,看著手機頁面裏顯示的結束通話,無語凝噎半晌。

大哥,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麽?

還有大哥你還沒說你到底生了什麽病,怎麽給你拿藥?

*

吐槽歸吐槽,明裊裊還是老老實實將整個藥箱拿出來,又找出自己冬天的保溫瓶,燒一壺熱水備上。

23號寢室那邊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,有備無患總沒錯。

保溫瓶瓶蓋剛擰上,手機就傳來一陣震動。

不是電話,而是短信。

【時曵:裊裊,我到女生宿舍門口了,需要到你宿舍樓下接你嗎?】

女生宿舍正大門距離她這棟宿舍起碼也有兩百米,這個時間點,正大門那邊早就關大門落鎖,不能開車進來。

還想走過來接她?

這人,到底是真生病還是假生病啊?

明裊裊無語。

也不敢真讓男主生著病還可憐兮兮地在宿舍門口吹冷風,回覆短信到:

【明裊裊:不用了,你在門口等等我,我很快就來。】

【時曵:好,你註意安全。】

這回短信倒是回得挺快。

明裊裊快速換掉身上的睡衣出門,輕手輕腳下樓,騎上小電驢朝女生宿舍大門開去。

遠遠看到立在大門底下的頎長身影時,不自覺放慢車速。

隔著一段距離,能大概看到男人時不時捂嘴咳嗽,或者捂捂額頭,擡手看手表。

這模樣……是感冒發燒了吧?

幸好她藥箱裏常備的,都是些感冒發燒喉嚨痛胃痛的藥,總有一款適合他。

不過……即便開局很慘,覆仇男主不是也有不少藏在暗處的‘自己人’嗎?

這種時候不是找自己人,怎麽反而來找她這個惡毒女配?

該不會是……有詐?

難道他想借此試探她的態度?

不是有句話叫趁他病要他命嗎?

時曵該不會想用最弱的狀態來試探她,試探她會不會爬上他的床,以及試探她會不會向他動手吧?

如果真是這樣的話……

明裊裊眼睛倏地一下亮了。

越是男主最孤立無援的時候,就越是她刷好感的好時機!

趁現在瘋狂刷好感,和他成為過命的朋友,還怕未來找她覆仇?

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康莊大道,明裊裊提快車速,又在小門旁停下,刷了卡等小門自動打開,才慢慢開出去。

“裊裊……”時曵朝她走來,剛叫了她的名字,就被一連串咳嗽打斷。

在淩晨夜深人靜的宿舍門口,男人的咳嗽聲仿佛自帶混音聲效,還帶有回音。

明裊裊光聽著都覺得吃力,忍不住問:“是感冒了嗎?”

男人又咳嗽了幾下,才啞聲說:“可能是,我不確定。”

“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生了什麽病的啊……”她無語的小聲嘀咕,猶豫了一下,放下電車腳踏,“我先送你回寢室。”

時曵就在她的電車旁站定,見她提著藥箱和保溫瓶下車,藏在燈光陰影下的眼睛裏隱約有暗光搖曳,“你載我可以嗎?”



正想拿東西去坐共享汽車的明裊裊回頭,就見男人捂嘴一陣劇烈咳嗽,不得不耐心解釋道:“不坐電車,你生病了,不能吹風。”

夜色下,男人擡起手,輕輕在電車車把上摸了摸,“可我還沒騎過這種車……”

明裊裊一噎,合著你的意思是,想騎?

仿佛猜出她的想法,時曵緩緩擡頭,對上她的視線,“可以嗎?裊裊。”

沙啞的聲線加上輕慢的語調,直叫人聽了心軟。

她用力提了提手中的藥箱把,無視被偷襲的耳膜酥麻感,輕咳一聲,“也、也不是不行,就是不能開快。”

“不要緊,我正好可以……散散心。”輕了幾分的語氣裏,暗藏著細不可覺的失落。

……看起來真的好乖好好rua啊。

明裊裊猛一激靈,連忙打消這個可怕的想法。

這可是覆仇文男主,生病什麽的都是一時之態,等他滿血覆活……十個怪獸都不夠他砍!

“……那行吧,你先等等。”明裊裊收斂心神,重新將保溫瓶和藥箱放回電車上。

收腳踏插鑰匙啟動,雙腳穩穩落地撐住電車後,才一臉凝重地說:“上車吧,小心點。”

“嗯。”

男人的悶聲應答很輕,應完後更是靜悄悄地,一點兒動靜都沒有。

明裊裊仔細聽了一下,以為他沒動,下意識回頭——

肩膀毫無預兆地搭上來一只沈甸甸的大手,炙熱的溫度迅速透過夏天薄薄的衣服布料,傳遞到她肩膀的皮膚上。

很燙。

幾乎能把接觸的那片皮膚燙傷。

明裊裊忍不住縮了縮肩膀,咬咬牙才將把那只大手甩開的沖動壓制住。

時曵一手搭在她看似纖細卻手感圓潤的肩膀上,低垂著眼簾餘光掠過後面鼓起來的小車箱,面色陰沈地擡起腿跨過去。

坐上來的下一秒,小電驢整體下沈,大有爆胎的趨勢。

而男人在後座坐穩後,大手仍在搭在她肩膀上,語氣遲疑問:“……這樣,就好了嗎?”

背後仿佛放了一個小太陽暖爐,烘焙得明裊裊心跳都控制不住加快了不少。

低頭看了眼一長一短撐在地上的腿,她臉色怪異了一會兒,輕咳一聲,“腳收上來,下面有踩踏板可以踩。”

不過後座的腳踏板設計有些不合理,又近又短,腳放去,人就跟蜷縮坐著一樣。有時候左宜開車搭她,她都難受忍不住把腳往前面伸。

更何況是時曵一米九的大長腿,讓他踩後座的踏板,可不得難受死他?

想了想,她改口說:“你把腳放我前面這邊吧。”

“嗯。”這聲應得極快,兩條大長腿也很快伸了過來。

明裊裊瞬間就後悔了。

本來就熱乎乎的一團貼著她的後背,這會兒腿再往前一伸,仿佛從後面將她整個抱住一般。

“好了,裊裊。”時曵松開她的肩膀,似乎在好奇電車的構造,“要開車了嗎?”

明裊裊渾身別扭,想讓他把腿收回去,又不敢,猶豫片刻,只能硬著頭皮發動電車,“嗯,對,你坐好了別亂動。”

“好。”男人不再動,甚至連呼吸都察覺不到。

如果不是那暖爐一樣的體溫一直源源不斷地朝她湧來,她甚至都忍不住懷疑,她後座到底坐沒坐有人。

行駛進主幹道,除了明亮的路燈和兩側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木,再無其他。

明裊裊保持平穩的車速扭動車把,就聽到身後的男人低聲問:“裊裊,騎這個車,不用戴頭盔嗎?”

“當然要。”只不過頭盔今晚被她拿回宿舍清洗,沒幹她沒帶下來。

“那為什麽……不戴?”

“原則上是要的,不過今天頭盔被我弄臟了。”

“……原來是臟了啊。”

不知道是不是夜風吹過的原因,明裊裊總覺得他這話音裏有些意味不明。

還不待她揣摩什麽意思,男人又問:

“裊裊是不是生我的氣了?”



她不明覺厲,第一時間否認,“沒有,我哪有生你的氣,你別想多了。”

“……是我不好,剛回國什麽事都沒處理好,害得裊裊受我牽連。”

“呃,話也不是這麽說,昨天下午在知味餐廳,雖然你沒說,但我知道,你不想給我帶來麻煩。”盡管她到現在都看不懂時曵這麽做的原因。

“我們這種人,無論和誰走近,都會成為別人的飯後閑談,若是表達珍重之意,更會成為別人要挾的籌碼。”

聽出他話音裏自嘲之意,明裊裊抿抿唇,正想著怎麽安慰他,又聽到他聲音沙啞地說:

“我們連朋友都不配擁有。”

“誰說的啊。”她嘴一快,直接反駁,“誰都有交朋友的資格。”

“可……就連裊裊你也不願意當我的朋友,不是嗎?”

其中的自嘲與失落,都快把周圍空氣都占滿了。

大哥,你剛剛說的是什麽話?

是我不願意當你的朋友嗎?明明就是你不肯好不好!

更何況,鬼信你一個朋友都沒有,不說你背後那些忠心耿耿志同道合的小夥伴,就說你的網戀女友仇珍珍!

演的演的!

明裊裊重新將小心肝上那個軟開的洞口堵住,視線直盯前方空無一人的道路。

“看,果然裊裊也不願意當我的……朋友。”

演的演的演的!

她自我催眠,幹笑兩聲,東扯西扯道:“你別這麽說,你是因為剛回國,和學園裏的同學們都還不熟悉,還有各家族之間的交往也不夠密切。等以後日子再長一些,你肯定會擁有很多朋友。”

話音落下,整個主幹道上就只剩下夜風的聲音。

背後靜悄悄地,但那股強烈的存在感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明裊裊,人還在。

良久。

男人灼熱的氣息朝她靠近了幾分,在她屏住呼吸身體不自覺地緊繃中,沈重的額頭壓在了她的肩膀上,以及——

“可我只想要你……”



一股股熱浪從背後將她團團包圍,背脊處是男人一下下輕吐的氣息,聲線低啞,夾著一股子直叫人心軟的虔誠之意。

想要她的……覆仇文男主……

緊張的心跳聲如同戰前鼓點般,一聲一聲敲擊著胸腔,仿佛下一秒就要從胸膛跳出來。

直到空氣稀缺,呼吸難受。

醒醒!!

他是想要你的命!

明裊裊驟然清醒過來,僵硬著脖子不敢亂動,尷尬地連笑幾聲,“不說這個,時曵,快到你們寢室大門,你門禁卡拿了嗎?”

“帶了。”男人低聲說著,用額頭蹭了蹭她的肩膀,“頭疼……”

可不得頭疼嗎,渾身跟個暖爐似的。

明裊裊努力轉移自己的註意力,“你可能是發燒了,等會兒到寢室吃個退燒藥,如果明天還沒能退燒,我再想想辦法。”

“嗯。”

感受到肩膀那灼熱的輕蹭還在繼續,明裊裊心如擂鼓,不爭氣地把臉給憋紅了。

像一只大型熊貓撒嬌,毫無攻擊性,又軟又好rua。

明裊裊咬了一口舌尖,用刺痛打醒膽大包天的自己。

大熊貓也是熊,一巴掌下去能把獵物撕碎,想什麽呢你。

幸好,後面的路程裏,時曵大概是真的難受了,就只是額頭抵在她肩膀脖頸的位置,沒再說話。

害怕沈淪的明裊裊,根本不知道,坐在她身後的,將臉完全隱匿在陰影中的男人,此時正以怎樣深沈的目光,伸出手,虎口停留在距離她腰際不過十公分的位置。

唾手可得。

我的。

*

小電驢順利停進23號寢室花園中。

明裊裊雙腳落地撐住車身後,才輕輕動了動肩膀,提醒道:“時曵,到寢室了。”

“唔……到了?”男人聲音含糊,慢吞吞從她肩膀上擡起頭。

“嗯,你先下車進屋,我很快就來。”

“不急,我等你。”

大手再次搭在她的肩膀上,只是輕輕搭著,並沒有借力,下車在一旁站定後,才松開。

背後的火爐終於離開,明裊裊暗暗松一口氣,抽鑰匙放腳踏,拿起藥箱和保溫瓶下車。

“進去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只不過幾天不見,23號寢室內就換了一個裝修風格。

古香古色的擺設家具,昏黃卻溫馨的燈光,以及……落地窗旁,正盛開著白色小花的檸檬樹。

幾乎每一處都戳在她的審美上,是她夢幻中的,屬於她自己的家的模樣。

夢中情家啊……

住在這裏,每天都能保持身心愉快吧?

時曵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,深如寒潭的眼眸一瞬不瞬緊盯著她的反應,略顯蒼白的薄唇淺淺勾起。

女孩兒看起來呆呆楞楞的,但那雙清澈無瑕的眼睛卻明亮得驚人。

顯然,女孩兒對這個家,十分滿意。

隨著時間分分秒秒過去,他微皺了皺眉,壓下喉嚨的癢意,繼續穩站不動。

等明裊裊回過神,發現兩人還幹站著客廳,臉再一次不爭氣地紅了。

社死紅的。

她舔舔嘴角邊不存在的口水,撇過頭輕咳一聲,“你先坐,我給你拿體溫計量一□□溫。”

“好。”時曵輕點頭,走到客廳的軟塌沙發坐下,微擡頭註視著她。
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明裊裊總覺得,男人的聲音更沙啞了些。

她曾經去動物園看過大熊貓,憨厚可掬的樣子,十分可愛。

此時的時曵乖巧坐在沙發上的樣子,很像乖巧等待投餵的大熊貓。

生病的人還真乖啊。

繞過茶幾在一旁屈膝蹲下,先將保溫瓶放好,她才打開藥箱拿出自己測試額頭的電子體溫計,遞給時曵。

“這種電子體溫計不一定準,先看看。”傳統夾腋下的水銀體溫計更準確些,只是夾腋下的體溫計她用過,實在不敢拿出來給時曵用。

“好。”時曵接過體溫計,低頭打量了一會兒,擡頭繼續看著明裊裊,語氣真誠,“裊裊,這個怎麽使用?”

明裊裊:“……”

這年頭,真的還有人不知道怎麽使用電子體溫計嗎?

她深感懷疑,但對上男人那雙因生病而黯然無光的眼睛,什麽質疑也化為烏有。

“我教你。”起身走過去從他手上拿過體溫計,打開按鈕按一下,再輕輕放在他額頭上。

嘀、嘀、嘀……

急促的警告聲連續幾次,緊接著是機械的提醒聲:“高溫警報:39.2°”

原本還想說就是這麽使用的明裊裊,頓時失聲。

高燒三十九度的人,是怎麽做到還出去吹冷風的?

人看起來也沒有任何事情。

算了,這是覆仇文男主,變相的非人類。

明裊裊轉身將體溫計放回藥箱裏,翻找出一盒退燒藥。

桌上就有水壺套裝,只是水壺裏沒有水。

明裊裊拿過一個杯子放好,轉頭問:“喝沖劑嗎?”

靜靜看著她的男人輕輕點頭,“你給的,都喝。”

她一噎,沒忍住嘴快,“給你毒藥也喝?”

“喝。”毫不猶豫,張口就來。

明裊裊扯嘴角呵呵,鬼才信。

保溫瓶裏的水剛燒開沒多久,這會兒倒出來還燙手得很。

她遲疑一下,又拿過一個水杯,兩邊來回倒。

一來一回,反反覆覆,她不累,緊盯著她的男人也不嫌累。

直到水杯的溫度摸起來不再那麽燙手,才將退燒藥和沖劑端到他面前,“把藥喝了就上樓睡覺,發發汗應該就會好了。”

“好。”男人啞聲應答,接過水杯後,卻垂眸望著水杯裏褐色的液體,久久沒有喝。

明裊裊嘴角一抽,“怎麽不喝?”

難道真懷疑她下毒?

拜托,她可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拆開的沖劑包裝。

哦,不對,保溫瓶裏的熱水是她帶過來的。

好心當成驢肝——

“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麽好……”

語音旋繞,意味不明。

明裊裊心尖一顫,背脊莫名其妙爬起一串涼意。

總覺得他後面,還有什麽話,沒有說。

“誒……喝慢點兒啊!”

還想問他什麽意思,就見他將藥片含嘴裏吞下,緊接著微仰起頭,喉結一下下輕輕滾動,直到一杯沖劑見底。

一滴不剩。

明裊裊看得目瞪口呆,視線在桌上的空杯和時曵的嘴巴之間來回移動,許久,艱難發聲:“那個藥……不燙嗎?”

她也就來回倒涼不過兩分鐘,即便能散些熱,也沒到可以直接喝的地步吧?

“熱的。”時曵擡起手,輕輕按了按心口,“這裏很熱。”

明裊裊噎住。

這是什麽文藝一語雙關,我文化少,真的聽不懂。

可男人眼中含笑的真實模樣,毫無遮掩地映入她眼簾。

無從否認。

此時的時曵,心情是真真實實愉快的。

因為她今晚的行為?對她的測試結果很滿意是嗎?

她心情覆雜,尤其是還被時曵的視線緊盯著,不一會兒就撐不住,撇過臉站起身,“喝了藥就上樓睡覺吧,現在時間太晚了。”

“好。”說完十分聽話地扶著沙發扶手站起身。

總算可以結束了。

明裊裊松一口氣,轉頭收拾藥箱。

哪曾想,站起身的男人忽然身形微晃幾下,又重重摔坐回沙發上。

明裊裊反應過來時,伸手也只來得及拉住他的手臂,還差點兒被他帶到沙發上。

幸好及時剎住車。

“怎麽了?頭暈?”

“唔……頭暈。”男人聲音沈悶而無力,反手抓住她的,低聲說:“可能又要麻煩裊裊了。”

手腕上緊握的大手溫度高得驚人。

很燙,像鐵索,也像束縛,將她的手牢牢禁錮住。

但其實力氣並不大,她甚至懷疑自己只需要輕輕一掙,就能把手收回來。

“……我扶你上樓。”

明裊裊聽到自己心軟了的聲音。

等逐漸回過神時,她已經在男人的臥室軟椅坐下。

而不遠處的大床上,男人躺在其中,幾乎氣息全無。

發著高燒又坐電車吹了冷風,一回來就撐不住,上床後不到幾分鐘,就昏迷了過去。

明裊裊嘗試叫了幾次都沒能把人叫醒,原本打算離開的想法,不得不改變。

昏迷過去沒人看著,出了事就糟了。

死在房間都沒人知道,這話很難聽,卻也很可憐。

曾經獨居過一段時間的明裊裊,太清楚這句話背後隱藏的心酸。

算了,反正都是攻略男主,不過就是委屈自己在椅子上坐一會兒,等男主退燒,她立即就走。

反正星期天也不用上課,回去可以補覺。

明裊裊如是地安慰自己,撐著下巴就這麽坐在一旁,盯著床上那張俊美無雙的臉。

唔,還怪賞心悅目。

*

時曵生病,和普通人沒什麽不同,出汗,囈語,難受翻身,以及……

“水。”

“小心燙。”

明裊裊熟門熟路地扶起男人沈重的脖頸,讓人半躺在臂彎中,另一只手端著已經溫熱入口的水湊到男人嘴邊。

看他如久困沙漠的旅者狼狽吞咽,心情格外覆雜。

直到現在,明裊裊才有一種,覆仇男主也是人,也是普通人的真實感。

眼前的男人,不僅僅是這個世界的男主角,更是一個活生生的人,一個會生病,會難受,會脆弱的人,而不是從一開始就只會瘋批報覆的男主。

是啊,重生歸來的時曵,還不知道許多真相,如今的他還在徹查真相,心裏對親人,對朋友,還是渴望著的。

她一直只記得男主會瘋狂對前世仇人展開報覆,卻忽略了,他曾經遭遇過的苦。

仔細想想,時曵的命運也挺可憐。

就這麽又一茬沒一茬地想著,直到沒有關上的窗簾外,太陽已經悄悄爬起一角,將天邊的雲彩暈染上一層淺淺的金色。

明裊裊揉了揉幹澀的眼睛,再次將視線轉到已經不再露出難受囈語反應的男人身上。

“如果。”

她話音微頓,眉頭打結。

“我是說如果,以後你肯放過我……”

我會試著,拿出真心,與你做朋友。

盡管我可能什麽都不能為你做。

明裊裊在心裏補充。

低頭看了眼時間,發現又到換熱水點,她將剛剛的念頭拋之腦後,起身到一旁倒水,晾涼。

專註做事的明裊裊,沒發現躺著床上的男人,胸膛逐漸起伏,一側軟被映出明顯的拳頭緊握的輪廓。

剛借著軟沙發靠一下的明裊裊,鼻子忽然發癢,立即扭頭捂住嘴,悶聲打噴嚏。

“阿嚏!”

她眼睛微睜,等鼻子不再發癢,才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。

溫的,不熱,頭不疼,鼻子不塞。

很好,沒被傳染。

明裊裊猶豫了一下,躡手躡腳地起身,下樓。

人發燒的時候基本沒有什麽胃口吃東西。

都攻略到這一步,那就再對他好一點兒。

拿門禁卡、車鑰匙出門,回宿舍煮粥,打包自己腌制的鹹脆黃瓜,又趁著早上還沒有什麽人起床,匆匆忙忙趕回來。

二樓臥室裏,她離開的時候是什麽樣子,回來的時候就還是什麽樣子。

咦?

不對。

剛剛倒出來放在桌子上晾涼的水呢?

再看躺在床上的時曵,一動不動,氣息清淺,不仔細觀察,都發現不了床上還躺了人。

我那麽大一水杯……憑空消失了?

正疑惑著,一聲吃力的咳嗽聲響起。

明裊裊連忙收回思緒走過去,就看到時曵緩緩睜開眼,不由得驚喜道:

“你醒了!”

男人原本幽深偶爾藏著星光的眼睛此時灰蒙蒙一片,緩緩閉上,聲音有氣無力,“你不是……回去了嗎?”

明裊裊一怔,“你……剛剛醒了?”

“嗯,”時曵輕輕撇過頭,悶聲說:“抱歉,把你給我倒的水打碎了……”

原來是被打碎了。

明裊裊看一副他做錯事還生悶氣的樣子,心不由軟了幾分,“沒關系,打碎了就打碎了。”

一頓,想到樓下保溫瓶裏的粥,“你餓不餓?我回去煮了點粥,你要是餓的話,我給你拿上來,在房間裏吃?”

男人立即回頭,本昏暗無光的眼睛被逐漸點亮。

“不知道你昨晚有沒有吃東西,但早上你還要吃藥,不能空腹。算了,你多少都得吃一點。”明裊裊邊說邊轉身,“你等我一下,我下去拿。”

“好,我等你。”聲音十分有力,毫不加以掩飾其中的欣喜。

明裊裊心下一動,腳步慢了幾分。

不就是煮個粥嗎?至於這麽高興?

難道他喜歡喝粥?

那她以後有事沒事多煮點粥好了。

明裊裊心情愉快地想,主打一個不管對錯。

*

保溫盒裏的粥還很燙。

明裊裊抱著保溫盒上來時,時曵已經披著外套坐在沙發上,時不時握拳放在嘴邊擋住咳嗽聲。

看到她進來,立即放下手,視線緊盯著她。

像早上的大熊貓盯著盆盆奶。

明裊裊忍著心裏的怪異走過去,將粥和小菜分別拿出來擺桌上,以及裝著油鹽糖的迷你調味盒。

“光喝白粥怕你沒胃口,我就準備了一些腌制的小菜,如果吃不慣,也可以在白粥裏放點白糖,油鹽粥也不錯。粥還很熱,放油鹽會很香。”

炙熱的視線在她的臉上定格數秒,才轉移到桌上,溫柔而真誠問道:“裊裊喜歡吃哪一種?”

明裊裊將脆黃瓜推出來,強烈推薦道:“這個,白粥配小菜,非常開胃。”

就是怕他貴族血脈壓制,吃不慣腌制品。

“那我試試。”

“好,粥還很燙,你喝的時候小心一點兒。”

明裊裊將勺子遞過去。

時曵伸手過去,卻沒有接勺子,而是輕輕握住她的手,擡頭看她,柔聲細語:“你陪我一起吃,好不好?”



又怕我下毒?

好吧好吧,這麽溫柔又真誠的目光,不像是怕她下毒的樣子。

明裊裊不自在地收回手,輕咳一聲,“也,也行,我下去拿碗筷。”

時曵臉上的笑容加深,已然看不見前不久病懨懨的蹤跡,“我等你回來。”

她快步起身出門,剛脫離男人的視線,立即胡亂揉搓自己發燙的臉。

醒醒!明裊裊!

一個人吃飯吃不多,兩個人吃飯吃得香!

*

一蠱粥能打成三四碗。

明裊裊估摸著時曵現在的胃口,給自己打了小半碗粥便收回來,註意到對方的視線後,主動說:“我跟你不一樣,周末怎麽能喝粥,待會兒回去,我還要去學校對面買熱乎乎的豆漿油條。”

時曵沈默兩秒,眼角含笑,“好,那我多吃一些。”

明裊裊:“……”

臉有些燙,但問題不大。

“這是什麽?”

明裊裊擡頭,見時曵夾著一塊腌黃瓜打量,解釋說:“我自己腌制的黃瓜,比一般的菜要鹹一些,你吃的時候可以先試著咬一小口,然後喝一口粥。”

“好。”

大概是被這種新鮮的搭配帶起了興趣,無論是吃腌黃瓜還是喝粥,男人的一舉一動雖然還帶著骨子裏的優雅矜貴,但不可忽視地,還有一種興奮又略顯急切的期待。

“誒,小心燙。”看他吃完脆黃瓜被鹹到,就迫不及待舀粥喝,明裊裊連忙開口。

可男人已經將一勺粥吃下,和嘴裏的腌黃瓜一起咀嚼,眼睛越發明亮。

以前是有黑曜石藏在裏面,這會兒怕是藏了星辰大海。

在明裊裊的註目下,時曵笑意連連地開口說:“是有些鹹,但很好吃,也很開胃。”

說完又去夾腌黃瓜。

接二連三,看著小格子裏的腌黃瓜越來越少,保溫盒裏的粥也開始見底,明裊裊忽然覺得,自己這粥,不晾涼趁熱吃也不錯。

再不吃,可能連渣滓都沒有了。

不過事實證明,沒胃口的時候吃些腌制小菜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。

快速將自己的粥喝完,明裊裊在男人存在感過於強烈的視線裏,沖感冒沖劑,用兩個杯子來回倒涼。

等男人喝完粥,杯子裏的沖劑也到能入口的溫度。

“三十八度,吃完藥你再睡一會兒,如果中午沒有再燒起來,應該就是退燒了。”

明裊裊收回體溫計,看著他把沖劑和退燒藥都吃下去,才開始收拾藥箱。

“你要回去了嗎?”

“嗯,天都亮了,我回去補一下覺。”一頓,明裊裊擡頭看了他一眼,“我中午再過來看你,你如果還沒有胃口的話,我可以再煮些粥。”

喝過藥後,時曵的神色慢慢恢覆病態,精氣神肉眼可見的差,悶聲說著話,更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一般,“你的房間已經整理好了,裊裊,你可以……在這裏休息。”

既然提起這個問題。

明裊裊鼓足勇氣,小聲試探問:“正好,關於寢室……”

“裊裊,你答應過我的。”時曵懨懨閉上眼,“連你也要騙我嗎?”

明裊裊頓時一口老血卡在喉嚨。

我不是,我沒有,你別胡說啊!

“裊裊,可以嗎?就當是……陪陪我。女生宿舍那邊你可以繼續住,23號寢室也隨時歡迎你住進來。我如今……就只有你,還肯真心待我,如果連你也騙我……”

明裊裊的眼睛慢慢睜圓。

這話,怎麽越聽越有股……淡淡的茶味兒?

不,一定是錯覺。

覆仇男主再怎麽愛裝,也不至於演小綠茶。

她搖搖頭,晃掉腦子裏多餘的水,認真權衡了一下答應時曵的利弊。

答應,她住不住都可以。

不答應,極有可能會在時曵心裏留下一個騙子的印象,並且說不定還會得罪他。

但和時曵同住,以後仇珍珍知道了,難免會產生嫌隙。

不行不行,破壞了男女主角的感情怎麽辦!

明裊裊立即排除掉同住的念頭。

也不對。

她腦子裏精光一閃。

她本來就是和時家堡簽訂了傭人合同,而時曵是時家堡的繼承人,為他服務很正常。

就跟月嫂或者鐘點工一樣,有時間就報備一下過來幫忙收拾房間,照顧一下老板,這是工作職責所在。

再加上時曵說了,她住不住都可以,那只要她不在這裏住夜,就像時家堡那邊一樣,再晚她也騎上自己心愛的小摩托回學校……

這不就皆大歡喜嘛。

想通了的明裊裊,立即眉開眼笑地點頭道:“我真不騙你,但是你剛剛也說了,我住不住都可以,是吧?”

時曵微不可覺地掀了掀眼皮,掩去眸底劃過的暗色,悶聲說:“嗯,是我說的。”

“好吧,那以後我白天過來這邊,晚上再回女生宿舍睡,可以嗎?”怕他不同意,明裊裊又迅速說出自己早就想好的理由,“我是設計專業,經常需要和我同學她們熬夜加班,我晚上住這邊不方便。而且你之前也說了,像你這樣的風雲人物,要是被同學們知道我每天和你住一個宿舍,肯定會把學園網炸了。”

說完,她不自覺放輕呼吸,等待男人的回應。

如果還不同意,那她只能冒險一把,得罪他了。

正想著,男人緩緩掀開眼皮,露出幽深明亮的眼眸,眸底閃爍著明顯的笑意。

“好,都聽裊裊的。”



明裊裊一呆。

等一下,我是不是……又答應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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